三昏

vb:肉吚不吃肉



周涛:




展信好。




现在是凌晨一点,我刚刚把深秋北京夜里的冷风关在门外。

连续几天的降温,天寒地冻翻覆颠倒,我似乎也染上了风,鼻子总是发痒。


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保重身体。




我今天去看你的话剧了。






多讽刺,我在心里无数次歇斯底里的想与你破碎分离,却逃不出一方窄窄的舞台。

多可笑,你说要在北京,在天坛,抬头看看天。可舞台中央抬头可见的,分明是一轮晦暗不清的月亮,背光的时候多,清明少得可怜。




那背后的布景流淌着银色的水波,光线锋利的划过水面上,像一把割断前程命运的尖刀。

我看着你在舞台上时而放松的翘着脚坐在道具箱上,时而紧张的僵持在室内暖空气里,千百种你将自己少女时代的情愫糅合而出的姿态,跪着、躺着、跳着、笑着,忽而又哭了,我甚至分不清谁才是戏中人。





周涛,那个年轻的“流氓”画家说的没错。


你身体的线条,确实美得像维纳斯。





在你撒着娇用极刻意的语气把这段反复揣摩精心设计的台词说出来的时候,我恍惚间出了神。

我想到了从前某个沉沉的黄昏,长久的午觉里撕扯的坠落感将我耗得精疲力竭。我渴望着挣扎着汲取空气里仅有的一丝氧气,双手在空气里胡乱挥舞乞求救赎。我讨厌午睡,可我喜欢从梦中挣脱的时候一眼就看得到你。

看得到你浑身赤^裸的躺在我身边,绯色沿着你的腰线填满薄薄的一层冷色肌肤。你的眉眼低垂诱人、勾魂摄魄,如同一颗压在枝头^汁^水^饱^满的蜜^桃。我亲吻你的头发,乌黑明亮像素描柔软分明的线条,还有腰臀间凹陷的两汪“圣窝”。你的指尖刮过我的背脊,在我的肋骨上画圈,轻得像一阵落在肌理间的初雪,舌^尖相抵融化成水。你问我疼吗,因为你刚剪掉的指^甲还不够光^滑,而你的^吻^技也带着可爱的拙劣。你总是习惯在我^叫^出^声的时候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身子又俯下来吻我的额头,像是安抚受伤的宠物玩具。那些漫天昏黄的暖意里,我们只拉了一层透光的纱帘,融融日暮间你的脸上渡了一层迷人的彤。


那是一个长长久久的日落,太阳坠在河里,我在你的身体里探索。







周涛,为什么选择去演一个兜兜转转毫无结果的悲剧呢。

是不是现实太圆满,人们偏偏愿意从虚幻里用憾恨终生去欺骗自己。






我不知道这样的结局有什么可哭的,好像自始至终坐在黑压压的观众席里只有我一个人难以彻底地融入你竭心尽力所营造的暧昧氛围。


我甚至还给身边的年轻姑娘递了纸巾。


在所有的旁观者里,我是唯一清醒的。


至少我可以信誓旦旦我从你的一切当中脱离出来了,正如同张明亮坠海时候,无边无际的死亡遐想瞬间朝自己奔袭而来,如同打过头顶的层层海浪,耳边尽是潮水的呼吸。我甚至也想像他一样站在灯塔下放肆大喊:“我赢了”。






周涛,我赢了。


我赢了天地,却输了自己。






快结束的时候你的粉丝们在四处角落里高喊你的名字,全场人潮涌动掌声和欢呼如烟花般骤然炸响。偶尔几声掩藏在阴影角落里羞涩真诚的呼唤“路佳佳,全北京我最喜欢你”,像是淹了水的灯芯,荧荧磷火、冉冉微光。

周涛,是不是有时候,你也会分不清自己演的究竟是戏还是你自己;是不是也有时候,迷惘困惑这四方幕布下手拿话筒意气风发的才是你。

我趁乱逃了出来,呼吸第一口四野无人的冷空气。




十里长安街,灯火辉煌刺眼。




风沿着长街穿透我的骨骼,我拢了拢身上的风衣,从内而外被激出一个冷颤。

一对年轻的情侣与我擦肩而过,我清晰的听到女孩说了一句:“周涛在台上说'过年好'的时候,我兀得以为是真的过年了,以为这是年三十儿的春晚现场,她跟董卿站在台上朝观众鞠躬”。

我把脑袋压得低低的,紧紧的包裹在黑色的帽檐和口罩里。直到人群鱼贯般从我身后涌出,才猛然回过头,粼粼树影在玄青色的穹顶之下发抖,天地间零星的几盏灯骤熄,北京城孤零零的躺在摇篮里失眠。




周涛,我恍然间觉得这样的夜是十年前。





你一头扎进刺骨的凛冽里,用浑身的力气把喝醉的我扛回家。再然后把我扔在沙发上,端给我一杯热牛奶,玻璃杯撞击大理石茶几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你质问我为什么要单独赴那种当局者各怀鬼胎的酒会,好像站在制高点上审问一个道德罪犯。

我笑着冲你摆手,眯着眼睛调戏你,说你生气的样子像一颗快要腐烂的红里透着黑的水蜜桃。


你气的扭头就往卧室走,把我丢在客厅冻了一夜。




周涛,你明不明白。

若是我连单刀赴会的勇气都没有,离开你之后又如何独自长大呢。






我甚至怀疑骤冷的天气使我的感官出了问题。

路佳佳与张明亮在广州的重逢是整场戏里唯一让我觉得尝起来是咸的桥段。


那颗到处是坑坑洼洼的灰黑色月球高悬在头顶,好像随时能重重的跌落下来彻底结束这场戏。重逢不过是一天而已,却连拥抱都是在挑战世俗逾越规矩。


周涛,我想问问你。


那一声声“这样是不对的…不对的…” “我不能…我们不能…不能…”的独白里,你会不会看得到我们的影子,又或者那里面到底有没有一颗是你的真心。





我替张明亮的太太感到悲哀,我替安迪感到如释重负。不需要被当作棋子束缚在一段感情里,不需要蜷缩在道德伦理的圈套里,不需要隐瞒见不得人的关系,甚至不需要像我一样包裹得严严实实像做贼一样坐在角落里看你的话剧。




回家的路上我看见一盏盏熄灭的车尾灯,像我纷纷的情欲。只能躲在夜里,变成天上晦暗的一颗星,地上小水洼里的积雨,只能是你脖颈间消失的吻痕,发丝间弥散的香气。




周涛,从前你送我的那些话剧票都被我夹在木心先生的那本《我纷纷的情欲》里了。他们拥挤在一起,身上落了一层灰。






我写完它便点了一只烟,火光里我把刚刚写好的这封信一块儿点燃了。


火苗沿着信纸一点点攀升蔓延,吞噬我最后写的那句“一生只够爱一个人”,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被燃烧成灰烬,有些秘密终其一生也只能是被藏起来,不见天光。










周涛,抽完这只烟我就戒了,我决定不爱你了。



我祝你,一切顺利。






                                          

                                           2019年10月19日 


                                                              董卿


                                                            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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